Notes on 陳澄波密碼

陳澄波密碼 by 柯宗明

P. 004 推薦序 by 陳芳明

1945年日本投降時,從中國大陸帶來的江浙語、上海與、福建話、北京話,使台灣人一夜之間就落入複雜文化的情境中。台灣人到底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,既使不提戰後初期的狀況,到二十一世紀的今天,仍然有太多知識份子還是無法釐清文化認同的問題。這是歷史所遺留下來的心靈困境,而這部小說便是希望能夠掙脫如此難解的困境,給台灣歷史一個確切的答案。這正是<<陳澄波密碼>>最迷人的地方,也是最引人深思之處。

P. 014 自序 by 柯明宗

如今科技解放了資訊,在人人一把號的年代,民間和個人,都有各自成調的歷史詮釋權。時間之劉淘盡了一代才人,似曾相識的歷史情境,依舊重來,台灣人需要說自己的故事,需要在栩栩如生的故事裡看見歷史,看見人們在這塊土地上或雄健或卑微地活過的痕跡,才能有多一點底氣,去面對中國崛起的當下此刻。

P. 080

我還記得第一次到陳老師家裡作客,竟然要脫鞋子,這讓我們很驚訝,因為當時中國沒有這樣的習慣。後來我才知道,老師與師母都深受日本文化的影響。

…我印象中的師母比較嚴肅,很少有笑容,不過她很注重禮節,很有日本婦女的氣質。

P. 113

另一方面,也是因為他那個年齡層的台灣人,對祖國有強烈的興趣與好奇心,尤其他的父親是秀才,對阿兄漢民族意識濳移默化很深,只要有機會,他總想回去看一看古詩詞裡的祖國是長什麼樣子,所以…

阿公說的這種心理,就如同十九世紀的美國人對於歐洲巴黎,同樣充滿嚮往,因為歐陸是美國人的母文化,當時美國文化位階較高的人都會有回歐洲尋根的意識,…

P.131 (1932年1月30日)

「這位留長頭髮的先生是新華藝專的陳教授,』

老士兵說:『他在學校很有名,對咱中國學生很好,雖然他們拿日本護照,但他們實在不是日本人,他們是日本台灣福建人…」

P. 133-134

「想當中國人、日本人、台灣人,這對我們那代的台籍知識分子來說,彷彿是走在迷霧森林裡,選擇哪條路走,都有可能掉落懸崖。」

「事實上,…澄波兄拿日本護照卻代表中國參加芝加哥博覽會的畫展,這本身就有著文化認同與政治現實的雙重矛盾。他遊走在漢/日、東/西不同文化裡,追求美術技法的試驗,享受著藝術人生,但命運卻不容他如此優游,一二八事變只是再次迫使他面對身分的選擇,要當日本人?或中國人?」

P. 137

「祖國人比較辛苦,因為你們傳統包袱比較深,對於接受西洋文物比較掙扎,台灣人就比較單純,日本人帶領我們接受什麼事物,我們就直接接受,很少抗拒。」

P. 138

「內人對於上海生活並不是很習慣,外國租界固然富庶繁華,但更廣大的本國人區卻充斥著髒亂、無秩序。…

祖國在文明的程度上,不僅遠遠落後於日本,也落後於台灣,這是另一個難以言明的苦惱啊。」

P. 143

… 畢竟以寫生創作的畫家,沒有尋找一塊雙腳可以踩踏的土地,是無法激發手裡的畫筆的,…

P. 160

「其實我也沒有真的想搞革命,」…

「我只是欣賞、尊敬可以改革國家弊病,拯救國家災禍的革命家,想效仿他們那種博愛的精神,如此而已。」

「…我只想要透過社會運動,讓台灣變得更好一點,就像永田一   所宣傳的理念,透過普羅文藝的改革,讓普羅大眾不再被欺壓。」

P. 161

「…而我們畫家的任務就是要當老百姓聞名的啟蒙導師,老百姓走上文明的道路,台灣才有救。」

P. 176 (陳澄波)

「…我頂著帝展入選人的光環回到台灣,卻不能跟日本人平起平坐。日本人要我們念書,是要幫忙他們統治台灣人,所以只讓台灣人讀師範與醫學,然後派到基曾當國校教員及醫療工作人員。而具有思想的藝術、哲學、法學等高級教員的工作,都不放心交給本島人,怕我們推動民族運動,日本人把台灣人才當作歹銅舊錫對待。…」

P. 179 (楊三郎)

「說起來我們這群人都是被日本教育培養出來的文藝青年,我們都是得利於日本帶給台灣文明的受益者啊。…

我們是徹徹底底地過著日本式的生活,…我們都融入日本的體制裡了,某種程度來說,我們也算是日本人,如何反自己?…」

P. 181 (楊三郎)

「總之,在我們那個年代,要當一名畫家,不是只有單純的畫畫而已,時代的變化總會影響到創作,所以要一邊畫畫一邊因應時局,這時候思想就很重要。…」

P. 219 (李石樵)

「台灣文化界在光復前已有祖國認同的分歧,光復後因為祖國更換,分歧更為嚴重,也更為複雜,不只是分裂成傳統藝術對抗前衛藝術,還分裂成左翼思想對抗右翼思想,甚至分裂成本省幫與外省掛,最後還要再分裂成大陸情結、本土情結、日本情結,美國情結,所以說,很難將每個創作者歸類在哪一個立場上。」… 「…當島上某部分的本省人,同情左派的同時也有大陸情結,但他們跟厭惡左派的本省人不合,也跟厭惡左派的外省人處不來。另一方面,厭惡左派的本省人也跟厭惡左派的外省人無法共事,這就成為台灣光復後藝文界的政治光譜,… 」

P. 232 (李石樵)

「我曾為一些大官做人像畫,不論個人意願如何,都是不容許我拒絕。但澄波兄卻從沒畫過他不想畫的題材,即便是他以前在嘉義交往過的名人 - 琳瑯山閣的主人,他也沒為他們畫人像畫,而是畫琳瑯山閣的風景,這是他作為畫家自由的地方啊!」

P. 233

「剛才你問說我為何畫風轉向,從社會題材轉到現代抽象?唉,這全是因為我們的世代遭遇到不可阻擋的橫流,我們都收藏起作畫的自由意識,走到一個安全的、無人管轄的前衛藝術的領域裡,不只是我如此,廖繼春也是如此。唯有畫抽象畫,我們才能安然地渡過那段競禁忌的歲月啊。這樣的改變,無論是你說的,我在追求潮流也罷,或是實際上的怯弱也罷,總之,我們都失去作為一個藝術家該有的自由創作的空間,不過我至少沒遺憾,因為我畫了這幅<大將軍>。」

P. 234-235

「…我對李老師所影射的大將軍是誰,並不好奇,我感到難過的是,李老師似乎不信任我。」

「我倒認為是因為我聽不懂台語,讓他不信任我。」當阿政聽到方燕如此說時,頓時一陣寒意襲擊著兩人,…當方燕把潘朵拉的盒子打開時,隱藏在兩人心中多時的心結,似乎已無閃避的可能,必得要誠實面對這道關卡。

P. 238

「他們不是出生在文明的時代裡,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,他們腦中沒有被教育過民主理念,卻又承載著太多的國破處境及無國思想的灌輸,以致他們滿腦子憂國憂民、忠黨愛國的意識,為了民族存亡的大計,寧可犧牲民主的體制,這就是他們的信仰。他們有歷史的包袱,民族的情感,還有生存的不安,以致他們成為政府的效忠者。而這一種心態,就是我說的,歷史結構下的黨國心結。」… 「我並沒有說政府沒有錯,而是說政府利用他們集體的恐懼感來操控他們的思維,甚至讓他們成為統治者的幫兇,某種程度來說,這些黨國支持者也是獨裁政權下的受害者,他們連分辨正義的能力都沒有,…因為他們被民族大義結綁架了…」

P. 242

「…當他帶著家人躲到租界區時,內心一定五味雜陳,他有著東方人的面孔,同時浸淫在西洋、日本、中國、台灣的文化中 一在當今世界正流行Globe Village(地球村)的年代裡,這樣同時擁有多元文化的能力,必是人人羨慕的資產,但在那個戰亂的年代,這樣多元、或者應該說是複雜的文化,也許正是災難的禍因呢。」

P. 275

「我的孩兒,你們的孝心我都明白,做父親的怎捨得離開你們,但眼前的局勢容不得我逃避。想當初光復後,我鼓舞百姓要相信政府,一起合作,建設台灣,但想不到現在發生國軍鎮壓百姓的事,我覺得我對台灣人有道義責任,也對十二萬嘉義市民的安危有保護的責任,所以我必須去機場,才不會愧對良心。這是職責,不得推卸,就算必死,也得赴死…」

P. 280

「於是我偷偷地靠近軍卡車,約莫只有五、六公尺的距離,我刻意用日語輕輕喊著: 『多桑』,父親轉過頭來看到我,露出激動的眼神…」

「雖然當時我們對看的時間可能只有短短的不到一分鐘,但對我們父女來說,卻彷彿有一世紀那麼長。直到不知過了多久,卡車突然加速往前開,才把我倆的視線拆開,於是我更加用力地往前奔跑,拼命跟隨在卡車後面,不斷撞到騎樓的旁人、攤位,連我的木屐都掉了…」

P. 283(陳碧女)

「…嘉義噴水池是我父親生前常去做畫的地點,當父親被五花大綁經過此地時,不知父親心中作何感想?他曾透過畫作歌頌這個進步文明的象徵之地,在生命的最終旅程,卻被以極不文明的手段逼迫路過此地,這何嘗不是對人類文明的嘲弄?…」

P. 286

「…因為人民的文明素質若不好,民主制度交到他們手中會像是不守交通規則的駕駛一樣,開著車橫衝亂撞,這也是買票有效的原因。人民的素質才是民主體制成敗的關鍵因素,所以我認為推動現代文明的教育才能真正推翻獨裁體制,…」

「…文明程度接近的人,很快就能變成一家人,文明程度落差很大的人,即便是同文同種同母語,也是隔閡很深。…」

P. 303

「…左一的陳澄波穿西服,左二的二女兒穿日式披風,中間的妻子穿台灣女衫,左四的兒子穿中式的馬褂,右邊的大女兒穿台灣原住民的服裝,傳達他多元文化、族群共榮的理念。」

P. 307

「我納悶的是,陳澄波在上海時就已經見識到國民政府的血腥鎮壓手段,為何他還敢到水上機場與軍隊洽談和解?」

「或許…是他與陳植棋的革命因子以深藏心中,他在追尋理想時,充滿著一種浪漫的勇氣,與一種近乎於赤子的…傻氣吧,所以他是去執行他應盡的責任。」

P. 311

…第一次親眼見到陳澄波的妻子,一個讓他們感到陌生卻又形象鮮明的女人;一個總是默默為家人拼搏、犧牲的女人;一個勇敢把畫作收藏起來,等待歷史還丈夫清白的女人;一個不識字,卻比絕大多數識字男人有膽識的女人…

P. 317

「你知道嗎?我突然想起我的父母不也正是陳澄波畫中的人物嗎?永遠是那麼的務實,那麼的勤勞,那麼的善良。而一個畫家眼中永遠存在著最平凡的人民,這不就是托爾斯泰在他的<<藝術論>>裡,所進求的真善美的藝術真諦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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